回家

    傍晚时分，我离开工作室，开车经过鹅公岩大桥。天气晴朗但有薄雾，城市笼罩在黄昏的暮霭中。天空一边浅黄，一边青灰。太阳变成了一团黄玉色的绒毛球，缓慢地在天空中游动。大江迷茫，江上逆光处一溜阳光铺就的细小碎金带。城市在雾中变得薄薄的，像瓦灰色的剪纸片一般，轻飘飘的，似乎要飞去，远离我们，去那遥远的天边。雾中的阳光薄薄的，极淡地照在近旁融侨半岛的房屋上，影子也浅浅的，一切都那么柔和。

    我兴致所至，一个人驱车来到江边。下车驻足在暮色苍茫的晚霞余光中。大桥之上来往的车辆在高处急速地行驶着。沿江路上的车也是一辆一辆地开过，几乎没有人有兴致停下来看一眼这即将消失的美景，人们都匆匆忙忙走过。每一个人都匆忙的活着，为了生活，为了孩子，为了过得更好些，为了钱和升迁。我们大多数人已经麻木了，忘了我们生活周围近在咫尺的美好事物。那些对一切都麻木不仁、司空见惯、波澜不惊的灵魂，所有的美与丑都同样被他们悄悄遗忘封存。

    道路旁的美人蕉寂寞地开着，没有人投去欣赏的眼光。黄花槐满树橙黄，花兴正浓。夏天枯死的樱花树仍然立在那里，从夏到秋，树叶儿一直枯萎着，它们再也活不过来了，等着哪一天被人挖去，投进火堆，化为灰烬和青烟，彻底从这个城市消失。

    不一会，太阳已变成了没有光芒的红气球，静静的悬浮在对岸灰色的建筑之上。大江上的光的碎金也没有了，只有淡淡的蔷薇色泛在水面。江水紊乱地流着，从南偏北、从北偏南，弯来拐去，最后终于往东流去。江水黄黄的。长江的水这些年从来没有清澈过，一年四季都是混黄的，总是混合着泥土。不知道那江中的鱼在哪里？它们是怎样生活的？面对如此混黄的水它们会有何样的感受？虽然我知道它们还不会死，会照样活下去，可谁知道它们的苦衷呢？

    在这时，我深深地体会到作为人的渺小和孤独、以及未来的渺茫。尽管这是一座繁华的城市，我身旁无数的汽车载着人们飞奔而过，可我感觉立于无人之境。他们与我无关，我与他们也无关。好像茫茫世界中的一块孤岛，飘浮在大海上。不知漂向哪里？也不知道哪里是岸？人在这个时候觉得很茫然，很无助。在被自然之美吸引的同时，忧伤之感也飘然而至。

    太阳终于落下去了，天边还残留着几片红云，晚霞的天空有些暗淡了。江对岸的一切更加模糊不清，越来越遥远。好似海市楼般在大气背后抖动着，即刻将要消失。我似乎想抓住这一切，抓住这既存的实在，不让它变为虚无，变得不可着摸。可我什么也没抓住。

    一位孤老头，后边紧跟着一条瘸腿的小狗，提着捡来的几个塑料瓶，从我身边走过。他穿着大红的劣质短袖衫，一条老蓝色的布裤，佝偻着背一歪一歪地走去，他的身影越走越远。他往哪里去呢？也许是回家吧。我想到了温暖的家。于是我决定立即回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