藏区行日记(二)

2006年×月×日 

早上醒来，火车到达可可西大草原，草原的景色有一种神奇的特别的美，这是语言和摄影都无法传达的。高原上没有树，只有一望无际的草、红裸土和远处的雪山。雪山是由灰黑色的暗部与银白色的雪原亮面组成。天空乱云飞渡，是上帝大写意的水墨画。黑色、蓝灰、浅灰……无数的色彩层次变化万千。阳光透过云层，照在草地上一团暗一团亮。大片的湖泊、小河与蓝天一色。草原天际处，陡然升起的山峰是暗蓝色的，那种蓝很纯，象水洗过的宝石。高处天空也很蓝，是从一种纯粹的浅青蓝。不时看得见藏羚羊、藏毛驴、牦牛。白色的藏包里冒着白烟，藏包成方形，也有象小房子一样的形状，立在绿色的草原上象静卧的云朵。草地小丘起伏绵延，各色草丘色彩间相变化，线条交叉起伏。远山升起一阵氤氲岚气，与云彩混为一体，阳光特别耀眼。草原上蓝蓝的小花，红红的小花一片一片地，远远看去，象给草原抹上了蓝紫色和玫瑰色。

不远处车窗前，坐着一位北方来的姑娘。她一边望着车窗外的景色，一边哼着歌，那歌曲调悠扬，词也很美。歌声在这蓝花花盛开成一片的高原上流淌出来，让人心动如潮。姑娘、歌声、阿妈、高原美景、蓝蓝的一片海……

远山啊，特别的透明，那透明中饱含着宁静的光亮。那是一种小晶体散布在山上。高原的洁净、单纯、空寂、缈远在这时都表现得特别突出。

草原近处的亮色，是草的颗粒，远处渐深，那儿阳光逃走了，更远处是远山的深黑色。

人们都在车窗前议论：“看，那是藏羚羊，好美啊！”

“羊在哪里？”

“在那里，山边上，小河右边。”

 “啊！啊！看见了……”

上午9点25分，过长江源特大桥，可能就是沱沱河了，金沙江的上游。大家都在拍照，长江源只是少量的水在草原上溢流成无数的大大小小的溪流，相互交织着，形式感很强。

远处是山峦和云朵，顺光里呈红色灰色，逆光里呈蓝灰色。天空越高，天底色越深蓝。云片与云点相交叉，有时一大片长长的，纯青色的灰云中，横着有几片深色云彩飞出，白云有时也成卷曲状，滚滚向前，有时成一层一层的重叠云层。层积着平展平铺，在平顺的尽头又突然揉成碎团状滚动。

月亮一直在天空，火车的左边是太阳，右边是大半个月亮，象童活里的美丽世界。

火车在行走，风景在飞逝。近处的地面不断飞奔而去，远处草原缓缓而行。只有天空和极远的山似乎比较安静。

山峰上偶尔也突然耸起几块巨大的顽石，觉得十分突然，打破草原的宁静。巨石在阳光下投下深色阴影。

阳光在车内不断地移动，一会左、一会右。有时被窗前的人影遮挡，象草原上的牦牛群，团团点点散落四处。

一块巨大的石峰从缓丘高处突起，直插天际。

草原上也有许多沟壑形成的机理，象是草地上浅浅的裂纹，裂纹底是土红色，高平处是草地。绿红相间，形成树根网状的纹路，有点象从高空俯看大地。

远处雪山在阳光下奕奕闪光，白玉一般。白玉的暗部是幽幽的神秘的岚气。有些高山只在山顶覆盖着雪，象在大地盖上了一床床雪白的棉被。雪山顶的上方一团云雾，山尖顶看不见，只见散乱着升天的云雾。

在远处草原尽头的高山山顶之上，千年冰川覆盖了山顶，同时又从山顶往下滑流，形成浓稠的冰雪流。由于太稠太冷，看上去流不动了。山在白雪冰川的对比下，只剩下幽幽的一片冷色，无风的海面一般的安宁。可这静宁的背后却蕴藏着巨大的能量？哪一天冰川、雪原崩塌，山洪般的冰雪流在一瞬间可以吞没一切。这冰寒地冻的高原，在这一瞬间，时间是凝固的，一切都不动，仿佛远古至今已经没有时间存在。我们正在穿越时间隧道，回到过去，融入史前的空间氛围中。

很快要到唐古拉山了。远远望去，山似乎不太高。但实际海拔是很高的。只是隔得太远，所以好象平卧在草原的尽头。

大家都很兴奋，都在过道上看窗外的景色，偶尔有人有些高原反应，耳鸣、头晕等，但都不严重。

“哇，藏羚羊，一大群！”有人惊呼。

我跑过去，火车飞驰而过，只看见最后两只。车过唐古拉山口站，不远就看见那错湖，湖水清纯如少女羞涩时飞过的玫瑰色。随着火车南下，风景越来越美，山也呈现出多姿多态。

突然间，天变了，湖水也变得暗淡起来，山峰罩上了一层黑压压的云雾，草也变得青一团紫一团的。草原下起了冰雹，整个山河发怒了，云着了火，那火苗是夹着浓浓的蓝烟，夹着黑云或火山喷出涌出的火热岩浆流动在天空的旷野里。像一群猛狮扑进羊群里撕咬着，受惊的羊群四面逃散，整个天空乱了套。草原上散流着的河水也变幻着深浅。闪亮的河叉横七竖八地交织着，天地混成一团，分不出那里是天，那里是地，整个一幅正在被画家疯狂涂改的泼彩画。画家疯了，画面也狂了。上帝变成画家在激情澎湃之中留下了他在天空翻滚的痕迹。在痛苦的发泄中成就了伟大的作品。他的痛苦来自人类的行为的荒诞不径，自从人类偷食了禁果，被上帝逐出了乐园之后，上帝也管束不了人类了。怒其不幸，愤其不争。上帝捶胸顿足，痛苦流涕，从此以绘画打发其苦难的时光，倾泻其胸中的悲愤。

高原成了上帝的画布。我们凡俗画家来到这里，见到真正的大师挥动画笔为我们作画。我的心灵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振动。这个上帝不是基督的宗教的上帝，而是大自然本身。

苍鹰在天空中飞翔。

高原上最大的特色是云彩和阳光，草原上的阳光一片一片被遮住，凡是遮住的地方颜色很深，有阳光的地方颜色很浅。深一团，浅一团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
在这连绵上千公里的广大地带，没有多少人烟。当年文成公主奉父令进藏和亲，从长安到拉萨，据说前前后后走了将近三年。可以想象步行条件之艰苦。现在是夏天，草原上一片生机，鲜花盛开，阳光灿烂，风光美丽，宛如到了天堂花园。可是当冬季来临，风雪交加，那时的气温从零上几度、十几度下降到零下几十度，一遍茫茫雪原。可以想象，队伍有不得不停下，等待气候稍微缓和，再行上路。文成公主不负使命，终于到达西藏。

快到拉萨的时候，看得见一些树了。拉萨周围的山比不上羌塘高原的山美，四面的山好象光秃秃的，草也没有。只在河谷里有草。所不同的是开始有了比较高大的树林。

傍晚6点30分到达拉萨。还好，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高原反映，只是觉得有点无力。走路动作缓慢。

晚上下榻圣天鹅宾馆，据说也算拉萨比较好的宾馆了。这是一座院落式宾馆，院子里有白月季、大丽花还有松树、柏树、杉树和其他两棵不知名的大树，另外有一种花，由许多小花朵群聚在一起，不知是什么花。在院坝中间花台上还塑了一个雕塑——一只天鹅飞向天空，做得很丑，白色，嘴壳涂成黄色，准确地说很象一只丑小鸭。

晚上听见藏敖不断在叫。怪一吓人的。